便利洗衣店第七章：無常篇

便利洗衣店第七章：無常篇

我最後一次聽見她說話，

應該是昨天下午3點11分。

很巧合的數字，

就跟兩個星期前日本大地震日子的數字相同。

*** *** ***

雨後，午後，

剛把稿件發出去的我心情愉悅地邊跟著孫燕姿的新專輯哼著，

邊拿著微濕的抹布四處擦拭；

當時還心血來潮，

撒嬌似的輕輕抱著她，

左耳緊貼著，

聆聽她那安穩、令人安心的心跳聲。

咯隆轟轟～ 咯隆轟轟～

空氣中淡淡的雨味猶如香薰般催眠著我，

悶悶濕濕地，迷迷糊糊地，

我就這樣伸直雙腿站著，

右臉頰貼著她的胸膛，

雙手環抱著，

不自覺地睡著了。

發出微弱紫色亮光的螢火蟲圍繞著我，

耳邊隱約傳來萬芳詭異的 “Gloomy Salad Days”，

胚胎似的，

我抱膝缩著身體，

尋找記憶深處那熟悉的溫度…

我常跟友人說，

世界上最溫暖的東西，

莫過於擁抱了。

重逢時抱抱，離別時抱抱，哭泣時抱抱，祝福時抱抱，生病時抱抱，打氣時抱抱，感激時抱抱，說晚安時抱抱，看電視時抱抱，煮飯時抱抱，做愛時抱抱，不知所措時抱抱，手舞足蹈時抱抱，透過肌膚，感受彼此身體的溫度。最溫暖了。

儘管無需花半毛錢，

但很多人還是吝於擁抱，

覺得抱抱很丟臉、很尷尬、很娘，

不願張開懷抱；

直到對方轉過身去或永遠離開了，

才暗自後悔遺憾：

假若時光能倒流，

老天啊，

請讓我擁抱一下她，好嗎？

咯隆轟轟～咯隆轟轟～

風兒跟風鈴玩躲貓貓，

清脆的鈴鐺聲把我從睡夢中拉回雨後的城市。

看了看壁鐘：3點11分。

咯隆轟轟～咯隆轟轟～

那是我最後一次，

聽見她說話。

如果知道那會是最後一次，

我應該會更加肉緊地擁抱著她吧。

“應該是馬達太熱，燒掉了。”

對面街點心師傅身兼瑜伽導師又懂得一點電器維修的小翰看了看她後，

坐下來呷了口藍山咖啡，緩緩說道。

靠在吧台的我兩手托著腮幫子，不甘心地問：

“這麼容易燒掉？這是部新的誒，窗邊那部二手的都還沒事？”

“無常。”他眼睛凝視著窗外，似是而非地回答。

“蛤？”

“我的前女友去年結婚，嫁給了一個日本人，就住在宮城。地震前幾天，她還在臉書上發跟老公賞櫻花的照片。雖然很久沒見，但她的笑容依舊燦爛。是那種會讓人從心底暖起來的燦爛。” 小翰突然自顧自地說起他上一段戀情。一段被單方面結束，但獅子座的他依然念念不忘的戀情。

“已經第17天了。” 他聲音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山谷傳來般。平靜，卻少了真實感。“她已經17天沒有出現在臉書上。沒有更新。沒有消息。有不少人在她臉書上留言，問她還好嗎？全都沒有回應。同學間有人說她遇難了，也有人說她失踪了，還有人說她和老公正好出國旅行，所以逃過了一劫…”

“如果是逃過一劫，那為什麼沒回复臉書上的留言呢？”很殘酷地，我戳破他小心翼翼捧著的氣球。這氣球，叫做幻想。

他不語。雙眼依舊凝視著門邊的落地窗。

凝視著，心裡的她。

“她跟我攤牌說要分手後，我一直都沒再找她。即使收到了她的結婚請柬，我還是沒找她。其實，我很想跟她說，現在的我很好。雖然偶爾還是會想起她，但我很愛我的未婚妻。我也衷心祝福她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我很想跟她說，要幸福哦。我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但一句都沒說。都沒說。”

“說不定，她正在哪個學校臨時避難所，又或是在醫院養傷，過幾天，就會在臉書出現了。” 笨拙的我，試圖安慰說道。

他嘴角微微揚起。好苦澀的笑容。

日本大地震，看似遙遠。

如今，卻因為他的她，感覺天災就發生在身邊。

“人生無常啊。一場地震，一波海嘯，有些人什麼都沒了。妻離子散，無家可歸。以為擁有的，其實都只是過眼雲煙。” 放下馬克杯，他站起來，調皮地眨眨眼，“所以啊，你也別為這麼一部烘乾機而煩惱了。人生，有更多值得你去關心與哭泣的事。”

我愣了愣。

呆呆看著他那淺灰色的外套，轉身落寞地消失在眼前。

別以為你還有很多時間。

也別以為他或她還有很多時間。

下一刻，瞬間，變幻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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