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May 12, 2014

「便利洗衣店 II」第十三章:放棄,才能得到海洋



「便利洗衣店 II」第十三章:放棄,才能得到海洋

「我不喜歡我的眉毛。」
『為什麼呢?』
「眉毛淺淺的、淡淡的,老人家說容易心軟。因為心軟,我總是勉強自己而活著。因為勉強自己,我早已忘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快樂。」
『辛苦妳了。』
「所以我想通了。我不想,再撐下去了。」



*** *** ***

那是流浪狗才起身覓食的清晨 6點 13分。

露珠在空氣中靜謐地流動著,
月亮收起最後一抹眷戀優雅地轉身離去。
我輕輕推開玻璃門,
風鈴「叮呤噹啷、叮呤噹啷」的笑聲在逐漸解除黑夜冰封的清晨顯得格外清脆,
右方的沙發處傳來慵懶聲音:「歡迎光臨。」

是淳

自從我把備用鑰匙藏在店外長凳底下的秘密告訴淳後,
她不時在凌晨電台收工後隨即來洗衣店打盹,
「聽著洗衣機和烘乾機均勻的呼吸聲,很讓人感到心安。我也盡可能讓自己的呼吸貼近她們,希望她們能在夜裡做個好夢。」
露出滿足的笑容,淳曾如此說道。

我摸黑放下手裡的兩碗黑糖熱豆花:
『抱歉,吵醒妳了嗎?』
「沒關係,是我打擾了才對。」
『妳這什麼話。我不都說了,隨時歡迎妳來洗衣店。這裡就是妳的家。』
「呵呵,謝謝你。最近老是失眠,似乎只有來洗衣店,躺在這紅色雙人沙發上才能安穩地睡著去。」淳抱著薄薄的毯子,瘦削的身體捲成蝦子狀側躺在沙發上,透過落地玻璃灑下的月光使她原本就白皙的臉頰更顯蒼白。「又或許啊,這祇是我的心理作用。」

很多人以為,
投幣式便利洗衣店只不過是拿零錢來換取乾淨衣物的場所,
殊不知這不到 10 坪大的空間,
實則有著無法言喻的療癒魔法。
淳或許也微微地感受到洗衣店周遭奇妙的能量,
才會不自覺地被吸引來這兒尋求慰藉。

「我不喜歡我的眉毛。」
她幽幽地說道。
淳的眉毛,
與她不溫不火的個性一體成型,
淺得像海洋上優美滑翔的海鷗。
『為什麼呢?』
「眉毛淺淺的、淡淡的,老人家說容易心軟。因為心軟,我總是勉強自己而活著。因為勉強自己,我早已忘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快樂。」
『辛苦妳了。』
「所以我想通了。我不想,再撐下去了。」

淡淡的語氣中,
我聽見了淳的決心,還有感悟。

「我沒跟你提過吧?主持電台深夜節目其實只是兼職,我的全職是在一家出版社的輕熟女雜誌當編輯。雜誌社早前裁員,排山倒海的工作量把我壓得有點喘不過氣。電台方面,上頭又心血來潮地安插常駐嘉賓來講鬼故事和算塔羅牌,把我原本安靜的深夜節目搞得亂七八糟。萬萬沒想到的是,聽眾迴響比預期中熱烈,還有商家主動要買廣告贊助。我開始疑惑,過去悉心呵護的寧靜,還有那舒服自在的氛圍,到底有什麼意義?這真的是我要的嗎?」

即使是在抱怨,
淳的聲音依舊溫暖,
在寂靜的洗衣店內形成一股撫慰的力量。

淳閉上眼睛小聲呢喃:
「我已經搞不清楚,是我太忙,所以才一個人。還是因為我一個人,所以想說忙不忙也沒差。」

『我最近看了一個鐘錶廣告。」
呷了一口豆花後,
一股暖和的氣流以我為中心呈圓形狀向外擴散開來,
我娓娓說道:
有對老夫婦在沙灘散步,
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走在前頭的他說:
「老了,走起來像兩隻企鵝。」
婦人的短髮被風吹得有點凌亂,
她用溫柔低沈的嗓音說:
「傳說,企鵝以前是會飛的,有一隻母企鵝因為翅膀太短飛不起來,後來氣候突變,大部分的企鵝都飛走了,只有一隻公的企鵝決定留下來陪牠。為了生存,牠們努力學游泳,終於學會在海中覓食,從此牠們就一起留在海邊……」

「對不起,為了我,讓你放棄了天空。」
「沒關係,有了妳,我才獲得了海洋。」

我彷彿就站在他與她的一步之遙,
見證著這一切。
是海風吧?
害我雞皮疙瘩散落滿地。

『他或許為她捨棄了什麼,看著自己心愛女人的眼神裡卻只有堅決與心甘情願。我想,那就是最溫柔的領悟了吧。』

我總覺得,
每個人出生的時候都帶著一個小盒子。
有人不把盒子看作盒子,
生命的可能性就變得無限大。
有人不懂得人生規劃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要什麼,
盒子終究就只是個小盒子。
就像茶室裡的 A餐、B餐和 C餐,
每個套餐裡頭都有一樣是你想要吃的,
但胃就只有一個,
挑了其中任何一個就吃不下其餘兩個;
人生也是一樣:
不管再厲害收納,
四方小盒子的容量還是有限度的,
很多時候必須做出抉擇。

「Listen with your heart,
You will understand.」
『風中奇緣』裡的柳樹婆婆是這麼唱的。
我想,
這就是我們常說的用心衡量吧。
所謂的「用心」,
就是要正視自己最真實的感受、最赤裸的慾望與最理想的生活狀態,
沒有對錯之分,
只是生活得快樂還是不快樂的區別而已。

『我認識的淳啊,不是個追求名利或貪慕虛榮的人,否則就會打蛇隨棍上藉由鬼故事及塔羅牌讓自己成為著名深夜節目主持人,而不是像現在那樣質疑並反思這一切是不是妳要的。』我頓了頓,繼續緩緩地說。『既然節目形式、內容、嘉賓都不是妳喜歡的,假如妳覺得所付出的心思與時間,跟所獲得的成就感及滿足感不成正比,或許,妳該認真想想是否要放棄掉這片褪色的天空,來換取蔚藍的海洋。』

耳邊再度傳來熟悉的海浪聲,
彷彿看見了小草和小花就依偎在我腳邊打盹。

『滴滴滴、答—答—-答—、滴滴滴。』
「那是什麼?」
『摩斯密碼的 SOS 求救信號啊。』
「噢噢,我聽見了。」淳笑了,撥開散落在她額前的瀏海。「不管是心理還是生理,身體其實都在發出滴滴答答的求救信號呢。本來想說為了答謝上司對我自進電台以來的賞識及肯定,而試著努力調整心態與生活作息;但是漸漸地,我發現自己犧牲掉的不只是時間,還有我的健康和笑容……我想,是時候從塞得太滿的盒子裡,取出一些東西了。」



淳從沙發上爬起來刷牙洗臉,
一口氣吃掉大半碗的黑糖豆花後,
突然開口問道:
「我……是不是很任性?」
放下手中折到一半的粉藍色襯衫,
我轉身直視淳的雙眼:
『妳只想讓自己快樂一點,不是嗎?』

淳又笑了。
我也笑了。
剛開始工作的洗衣機也笑了。
原來,
鬆開緊握的拳頭是如此讓人心情愉快的!


7 comments:

  1. 我們一起加油讓自己快樂一點。(我也像淳一樣,要從小盒子裏取出一些東西了)

    ReplyDelete
    Replies
    1. 親愛的麥狗繆斯,

      取出後,
      有空來找洗衣店老闆。

      祝:安康

      Delete
  2. 親愛的阿布

    你的部落從以前(其實也沒有很以前XD)看到現在,
    這些時間經歷很多,學會很多
    現在讀這篇部落的時候,想起好多回憶。


    殊不知這不到 10 坪大的空間,
    實則有著無法言喻的療癒魔法。

    或許是被醫好了吧,現在沒事了
    阿布也要加油啊 不要再任性了

    阿富

    ReplyDelete
    Replies
    1. 親愛的阿富,

      很多時候都是為別人而累,
      我只是想,
      任性地為自己想一下。

      Delete
  3. 你好!Bryan,我是今天剛上你第一堂課的拉曼大學 JC 學生,佳燊。花點時間“掃描”這個帖子,起初是沒有感覺,你的文法告訴我“其實我們需要停下腳步觀察”:我們都似乎都忙于空虛,並且社會已經盲了。就像最近電臺的一個廣告就有反問我們:究竟我們是要去哪裡呢?我們的目的地在哪?。。。kopitian 雖然是個幽默性的反思廣告題材,卻非常值得我們深思的。不過真正觸動我的是關於你寫到人生的意義:餐館裡可以有很多套餐,但我們只有一張口,一個胃,一個 output ,從這裡我們可以選擇並且決定我們的身體命運,更讓我省思的是,我們活在一個充滿選擇的世界。在日本的一部動漫劇里有概述到關於生命的觀點,我個人挺中意的,它說道:“Life is full of choices.”。

    ReplyDelete
    Replies
    1. 親愛的佳燊,

      歡迎光臨,
      沒想到你還真來了。
      有時間的話,
      從頭開始讀吧,哈哈!
      (完整收錄:http://ninja81.blogspot.com/2011/10/blog-post_25.html)
      很高興迎來新顧客。

      p.s. 我想起來了,是陳智燊。

      Delete
  4. 好的,哈哈~~ 人家是演员啊

    ReplyDelete